菊娘

菊娘

请准小说2025-05-20 00:03:41
菊娘不贪睡。一年四季五更起,劳动复劳动。菊娘不贪吃。无论何时,只匆忙地吃几口身旁最近的菜和着一碗小米饭或者两个黄馒头。似乎永远处在紧张的氛围中。菊娘不贪玩。农闲时,别人挂小胡、侃大山、进城赶集。菊娘只
菊娘不贪睡。一年四季五更起,劳动复劳动。
菊娘不贪吃。无论何时,只匆忙地吃几口身旁最近的菜和着一碗小米饭或者两个黄馒头。似乎永远处在紧张的氛围中。
菊娘不贪玩。农闲时,别人挂小胡、侃大山、进城赶集。菊娘只是留在家中洗洗涮涮,缝缝补补,最大的消遣也就是看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
菊娘不识字。看电视也只喜欢看广告短小无情节的热闹。
菊娘不贪图一点富贵。清心寡欲。一年到尾,劳动的收成全被男人锁在一方铁柜里。菊娘一般不用钱,偶尔用时,便会壮着胆子低三下气向男人要。好则,男人多给一个,遇上男人不顺心时,还得挨一顿喝斥,躲在墙角偷偷抹泪。
我常拉着菊娘的手,温暖、粗糙、干裂的大手。我常为菊娘抹眼泪,摩触那松弛不平、皱褶的眼围肉。抹干那冰冷、湿润、咸涩的泪渍。
菊娘,我的乡间老干娘。你在贫瘠的地头暴病身亡,终结了一身的劳累沧桑。我赶到时,只看到你安静的容颜完好慈祥。人生再苦再累,你以淡然告终。我所能做得就是紧紧拉着老干娘的手,泪不成行,泣不成声。将截至五岁的记忆痛苦整理,整理成一个精致的礼品盒藏于心房最深的一扇门后。在往后的人生途中相思时,轻轻打开,一次次仔细端详、抚摸我那勤劳、朴素、苦难的老干娘熟悉的影子。
我出生在农村,妈妈那时在村内执教。儿时最年轻的记忆停留在五岁以前与老干娘共厮守的岁月。
妈妈曾说,菊娘是个漂亮、贤淑的女子。但我不解,我所感受到的只是菊娘的贤惠、慈爱,未曾觉得她哪儿漂亮。因为那时菊娘已经五十多岁。脸上额上已爬了太多深浅的沟壑。眼皮已松弛,长长的睫毛被压进眼里,常常扎得她流泪。一张黑里透红的脸是北方经年累月的强劲风沙所使然。苦短人生,再美的一张容颜当青春弃她而去,岁月风霜无情摧残过后,也只得无奈与庸俗为伍。菊娘的美早已夭折。只剩一幅圆形的不失可爱的脸形轮廓。
菊娘育有四个儿子,四个只活了三个,后来因意外又死去一个。
菊娘有一笔灰色历史,一段可悲、屈辱的历史。年轻时的菊娘姿色不凡。相邻四里的男人皆垂涎欲滴。村中有个老败根儿,在一个秋天的黄昏,蹭菊娘掰玉米不注意的时候将菊娘在玉米地里奸污。第二天,菊娘的丑闻便在村里传开了。那个年代,女子稍有一丝闪失,整个人格尊严便连带被否定。菊娘的父亲将老败根拼命狠揍一顿之后,搬到了邻村居住。后来,菊娘任命地嫁给了嗜酒如命、蛮横无礼的老干爹。老干爹常常揪着菊娘的把柄醉酒闹事之时将菊娘打得便体淤青。
不到一岁,我便和菊娘相守在一起。在她一勺勺浓浓的小米汤滋养下发育的白白胖胖,在那粗茶淡饭中一天天长大。菊娘不识字,不会给我讲《伊索寓言》,更不会描述《一千零一夜》里的神灯。但是菊娘会讲当地民俗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如临其境。她讲巍山的金马驹如何坚守岗位保护宝藏,长眠的睡美人山如何形成,龙泉寺上空飞翔的小龙如何给百姓带来福祉……正是这些离奇的小传说在我幼年的成长里注入了不可多得的学问。三年级时我就开始常常突发怪想,写些离奇的小神话,神话中有梦中的情节,大多来源于菊娘描述的情节。妈妈说我的喋喋不休不少受干娘的感染。我也确信正是从那时起便开启了一扇想象之门,那些经常产生的古怪念头和天马行空的思想是与菊娘早期朴素的启蒙教育息息相关的。
和菊娘朝夕相处,我们好似亲母女。我能离开妈妈的怀抱却离不开菊娘宽宽的后背。
菊娘曾常和妈妈说,杉儿妈啊,人一辈子难啊,一个不注意,狼踢开了门,狗跟着也会进来咬你两口,咱孩子命好啊,生到现在,女人都敢露着两条大腿儿在街上闲逛,即使有黑锅也扣不住她们一辈子。哪里会像我这命赖的上辈子造孽的再也翻不了身。当妈妈后来告诉我这些时,我便会长久的在老干娘坟前陪她一起沉默,将一切过往交付有情的岁月去评判。世事多艰,是我们一些弱小的生命所无法左右的。
五岁那年,是我对老干娘印象最深的一年。春耕时节,菊娘家的大哥在城里被车撞死了。惊天劈雷击在菊娘杂发苍苍的头顶上。那天,我正在妈妈的教室里,只见教室木门猛地被推开,爬进来的是号啕大哭,眼泪,鼻涕,口水混淆不清的菊娘。安静的教室顿时叫嚣起来,无知的学生们对大人歇斯底里的哭号惊奇地围观,看热闹。我第一次看到老干娘悲痛欲绝的啼哭,至今如在昨日。下课铃响了,小小校园里的师生都知道我的大干哥死了。
大干哥被拉回村东口,当地风俗,屈死在外的鬼不能进村,不能入正坟。入殓前的净身,是老干娘亲手为孩子在人世洗的最后一澡。现在想来,万念俱灰的老干娘当时该是怎样的一种心境?是呆滞的麻木,还是揪心的痉挛。清洗过一寸寸肌肤,清洗一寸寸从自身剥落又死去的骨肉。这比剖腹自残来得更为惨烈。
大干哥出殡以后,菊娘顿时像老了十岁。我坐在菊娘家的堂厢上,喝她喂的红豆粥,常常看到菊娘老泪纵横的脸,戚戚呜呜哭个不休。老干爹在一旁喝闷酒,偶尔大声喝斥菊娘几声。从小就习惯了那样的环境,每每那时,我会为我那悲苦无助的老干娘抹去一道又一道凄苦、浑浊的老泪,一把一把却不是一双小手能抹得尽的。
记得妈妈几次要把我带走,老干娘哭得死去活来,终未妥协。
可是,人生在世,聚散无常。同年的那个秋季,我和菊娘常相厮守的日子终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被迫告终。而这一结束就是彼此再也无力团圆的一生。那一年,是个多事之年,爸爸因犯罪逃离在外,妈妈则调回县城,我被临时决定送往远在北方一座城市的姥姥家。临行前,我挽着菊娘的脖子死不松开。菊娘扭曲着脸哽咽着。大班车停在村里了,妈妈强行把我揪开。我尖叫着喊老干娘,希望她能将我留下,我害怕远去陌生的地方。妈妈倔强地拉着我的左手,我张开右手拼命地哭喊干娘,干娘……突然,我看见老干娘扔掉水壶向我奔来,一把把我抱起呜呜大哭起来,我们俩哭成一片,彼此的泪不分你我。我又看到了老干娘第二次痛苦难抑的哭态,是丑,是无助。我被老干娘抱上了车,她自己哭天抹泪却不准我再哭,她让我听姥姥的话,多吃饭长得高高的,她让我常想她,穿她一针一线缝给我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肚兜,干娘让我一辈子也不要忘了她。车上的许多人被感染也伤心地哭了起来。在通讯极为落后的距今并不远的那个年代,太多的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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