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旧恙一直在不断反复，咳得只差没有再将气管咳破，他在电话里直听得觉得不忍，一直叮嘱要吃药吃药。我嘴里是应承着，药也没有停服，只是总不见好，现在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直咳得嗓子竟是沙哑了起来。断断续续的将自己心中的不平事说给他听，他听完原委，沉吟了一下，叹息着说，你到底还是长不到的孩子，还是这般的傻。这样的事就值得你为此辗转反侧？早与你说过，有些事实在当不得真。
挂上电话，自己倒有些出神，为了心上牵念着的人事，已不知被他说过几次，他一直为此觉得我太过劳心，而别人又未必懂得珍藏，然后回过头来，自己又闷闷的生气，是这样屡屡的动了真感情，不知道所谓何来，真正是不值得。他原就是比我更通透的人，比我更清晰的知道，世间的故事总是如出一辙，终究躲不过曲终人散的结局，所以他连期间的过程都是不要的。而我却总在徒劳的挣扎，企图用水袖空舞去掩饰岁月里无尽的荒凉。
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他这样说也是为了我好，太过用情于我，本就不是好事，况且到最后，不是我辜负了他人，便是他人辜负了我。前者让我愧疚难言，后者让我大受打击。可为什么心里还是会这样的不甘心呢？傻傻的问他，那么从今往后可是除了自己是再也没有旁人可以去相信了吗？他转而回问，我可曾欺骗过你？看呵，茫茫世间除了亲人之外，到底还有个他值得我去相信，这样也就算是莫大的宽慰了吧。过尽千帆的，只余下那相对的眉眼处我与他之间抵掌的欢娱。然而，应已足够了，足够弥补我心上落下的痕。
想到，前几夜，因为尚且顾念那些无限的心事，所以竟一宿未眠，只是愣愣地听着半夜的雨起，风吹起案头的书只作轻瑟之声，而雨声渐作低眉信手续续弹，却是道不尽的悱恻缠绵。慢慢想起这几年里的纠葛，只觉得再怎么往回忆里寻觅，那些丰厚的曾经也不足以用以眼下的温存，不由人不去叹息，那些亲近只是无用功罢了。想到此，这一刻的自己就似乎已经不复存在，现下没有了生息的我，只能在回忆里再眉目鲜活的活过一次。
昨晚见了朵儿，却也因为他的一句：出去玩就不妨开心点，而解了自己的禁，开始喝了酒，喝着喝着坐在对面的人容貌已经模糊，杯中的酒慢慢转变为一盏质地分明的惆怅。心里诸多的婉转曲折，皆借着灼灼之酒化为了心底温情缅邈的词句。当自己一个人坐在回家的记程车上，那个伤心的故事再次不容拒绝的排闼而来。内心里那巨大且有脆弱的痛惜在一点一点的将心里深藏的苦楚抽丝般拽出来，是那样的不动声色地疼痛，休休复休休。
回到家中，脱了鞋，打了赤脚走在地板上，一股阴凉，透过脚底，让人心生出自虐的欢快。开灯却看到桌上放着几瓶新药，那是父母给予我的无言的爱。八月风行，夜晚的空气里，有晚香流曳，极尽妍丽温雅之态。静下心，细思量，才明白他其实说得很对，这几年应该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的亲近。当所有的过往呼啸着而过后并没有遗留下什么可以攀折的细节，那么，说到底，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欢宴。
所以，我的盈眸盛浊从此已不必再作什么顾盼，记得当年年少时，春衫薄，年华秀里低眉的笑颜也只是彼时临波照影时的惊鸿。当纸行初褪新墨时，尘埃落到了夜色阑珊处，那一点点的低徊洇湿了多少浮海流云般的过往？夜一下子就成了墨，是别样的幽深，在那片黯然里，你听我眉稍眼角暗涌着的呓语喃喃，可是洞明世事之后晨钟暮鼓的梵音？回首的驻足是已经断裂的来路，是我自己把曾经的执着，演绎成一出有声有色的伤心。往事凝结，绵延了心事，那些曾经纵横交错的日子，只能在你我的记忆深处重叠。
虽然依旧觉得生痛无比，但转念一想，也是好的，肉身还知道痛，可见心还未死足，大体还是有一些眷恋和不舍的。于是知道，并不是自己寡情薄意，而是时光从来不待人白头。而，心上的伤，是曾经花开的痕迹，如今花到了荼蘼，缘分不如就此打住。这一夜，心头汹涌而起的伤情，缓缓褪去了颜色，这一坐，就这样一坐直到了天明。天光微明时，我摊开了掌心，看着横贯始终的断纹，是这样的倔强而决绝，义无反顾的就好象已是一段历史的竹简，容不得更改分毫。
失去的再也不能复得，你我都不能使时光倒流，须知，无情岁月的磨砺经受不得光阴的审视；须知，有心珍惜的记忆经受不得无谓的纷争。曾经那么熟悉的气息，就这样突的骤然不见。所以，不要再来问我还记不记得当时的月亮，说那时的月光有多么的皎洁与明亮，我只能背过身去，将关于往昔的细枝末节统统抛弃。既然说，不靠近就不会再有所伤害，不去了解也就不再试图彼此温暖与辉映，那么你说，还有什么值得你我莫失莫忘？
我是欲语已失言，心中的感慨此刻溃不成军。多少事，眉间心上忆？而今天，我只能将自己的所想所念交给暗伤的眉睫。我们的曾经已经遗落在岁月的边缘，那些关于你我的旧事已冗沉的涂写在尘封之前，那些已见端倪的细节已成一语成谶后的别离。一生只是一场戏，这不是你我今天才明白的道理。是这样的热闹，楼台之上纷呈着你我的流年似水，日月穿梭，眸光流转，是谁方唱罢谁又登场，粉墨了自己人生？只是，心有芫杂，那唇间清越悠扬的唱词是你我谁都承载不了的浓愁浅恨。原来，我们都是伶人，我们都在若有所思里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