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听见楼下有蓬棉花的人吹口哨叫唤，想起还有一床棉絮待整收，就下去问明价格。弹棉花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约莫才三十岁，看样子是外地人。男人的眼神澄明，衣着干净，女人乌黑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很听话。男人冲我憨厚一笑，露出洁白牙齿，伸出手掌说十块钱。谈好价格，我于是把旧棉絮捧下楼来交给他，答应说傍晚时分来取。
下班，单位门外地上撂了几床整好的棉胎，用塑料布垫着。我的棉胎已经弹好，男人告诉我快好了，就差最后一道工序，需要再压紧整理一下。
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件锅盖样的圆木板，放在平铺的棉胎上，木板光滑平实无缝隙。年轻人站在木板上扭动身躯，腰、胯、腿脚有节奏的左摇右摆，木板在他脚下有次序地滑动，随着他的身形打旋，从这个角旋到另一角。所到之处，蓬松的棉面被压得服服贴贴，平平整整。他的女人在一边帮忙。
太阳快下山了，把最后一抹余挥洒在他背上，肩膀上。正值盛夏，天气炎热，一丝风也没有，男人扭动着腰肢，展露出结实的肌肉。那一扭一转身一抬胯，脚下生风，很有韵律，就像街头舞者。木板是他的个人舞台，他在舞台上恣情挥洒着狂热，欢快地激舞。汗珠滚动在他黝黑的脊梁上，在太阳光下一闪一闪。
见我望着他，年轻人咧开嘴笑了，灿烂的笑容更添神彩。他存心买弄似的扭得更欢，木板滑滑溜溜旋动，他的脚踝来回摆荡，像走太空步，一会儿滑到木板边缘，一会儿溜到木板中央，又像花样滑冰运动员，光影追随着他的舞姿。这是肌肉与力的美，是劳动者的美，是舞者的美。
一刻钟后，街舞结束，舞者从舞台中央走下来，又网了几根红线，一切就绪后说：“好了，你现在可以拿走了。”接过我手中的钱，他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这是劳累一天后，收获成果的快乐。
女人在旁边收拾东西，张罗着准备回去。看得出来女人很贤惠，很温顺，男人很淳朴、很耿实，笑起来坦坦荡荡。不知道他们的家在哪里，下一站是何方。他们的生活快快乐乐、简简单单。
劳动是快乐的。平凡的劳动者，他们的快乐最简单，也最真实，最打动人心。
这时，我心中掠过一句歌词：“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荡悠悠，你汗水撒一路，泪在妹妹心里流，只盼日头它落西山沟啊，让你亲个够……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