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轰隆隆地降落，他扛着和他一起过去，又一起回来的行李；向这个城市舒展久违的面容。
他回来了。也带着一段记忆回来……
这次回来，他留了更长的头发。或许是不想剪掉有多久没剪的头发回来。于是，回来后他才知道很久没回来。

你到了吧？那晚上见了。
锋算得很准，刚下机他的短信就过来了。
他回复：嗯，那晚上见！

又是那一句。
你到了吧？
他磨蹭了片刻，回复她说：他马上就到，晚上见！
嗯，那晚上见……
突然，他意识到这场对白，很熟悉。恍然间变得十分悠远，然后迷失了自己。

是哪里？
还好，锋又发短信过来，说到“西门酒吧”喝两杯，他才明白身处在哪里。于是，他不准备回复，到家再说。
低压的地铁站。等着下一班车，他站了许久，眼怔怔地看着开走往哪里的哪一班车。窗口飞快地叭叭响带过一切，仿佛时光倒流穿梭回到哪里，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
最后……
还是那个决定，结果一样。他还是在这里，因为他回来了。

空荡荡地车厢，坐地铁的人很少。他静呆呆地坐着，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用微喟来弥补。
他从来没弥补过什么，或许是自己的无知与健忘。后来，想了整个晚上，他真的很抱歉。因此，一直用抱歉来弥补。即使她听不到，他也还是这样对自己说，似乎没完没了……

转了公车。街上繁华，灯火霓虹，一路随着城夜漫长了起来。他望着窗外感到一片孤寂，路灯抛在车后，远成一条直线。这时，他很想打电话，手机却突然没电了；于是一路上很安分做作，没有语言，也无法和谁语言。
哪里都似曾一样，都有陌生人陌生脸孔，他如同陌生人来到陌生的城市，同时也给这座城市陌生感。它似乎认不出自己，还是自己认不出以前？
以前，这边他从未带她过来，他只记得在广州时，空气何以恶劣，不如这里。

跟我回去么？
不了，你……自己去吧。
可是有一阵子，她说来过这里。他问她，自己？
她笑着不回答。
车上并不多人，本来两个人的座位，却坐着他一个。

他慵懒坐着，嘴含上根烟，手不停地拨弄火机，最终还是未点上火。
烟给拔了下来。
每次和她坐在一起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说，我受不了你的烟焦味。
受不了我？还是受不了烟味？有时，他想……
他很想问的，一直都想问，却不曾问过。

她习惯了讨厌他的习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是否已成了习惯？因为她，他说会改掉那些坏习惯的，但是现在大概已经不用了，或许根本都用不着了……
终于，他换掉了工作，又改了住处。依然，他的习惯没改，还有那个发型也不曾改换。

她一直那么迷恋他的长发，说很有艺术感气质，不太长，活像个大明星就喜欢的。后来她却说，不如换掉一个，看看怎么样。他不同意，讷在一边不出声。
为什么要改？无理取闹！
他沉思默想。
其实，作一个摄影家和写手，追崇艺术不得不为工作奔波，不出省也要跨市。留长发并不是追求个性，显露可笑的艺术天分；而是她说过很喜欢，时不时抚摸它柔顺点。他庆幸她会喜欢，却口是心非地讨厌她不经意地总是抚了又摸，那么地偏执迷恋地地动作……
于是，每次又是讨厌又是喜欢地任由着她，然后听见她淘气的酣睡声，很甜的，睡着了……
总是那么地恍然，他觉得她那么地可爱，所以一直没换过，疑问的是，她竟能这么地睡着。

眼看将到家，打开眼睛，有些东西似乎还没到的……
不知在想些什么，连到站也是司机提醒的。
是的，她也会提醒他记得吃早餐，记得早点睡，记得说吻了晚安……逐步逐步，按部就班地完成。而他就老是忘记出门前亲她一下，总是健忘。
他工作有点忙，她应该理解的。多次，他用这个借口欺骗自己，最终轮到他一无所知。为什么？她说她要离开，他真想不明白。
她说，我要回杭州。
他一听变了脸，去多久？
她就是不作答，写了个电话和地址给他。
为什么？他不明白。
没有，怕你……不知道……而已。到时随时都可以找我。要是你上杭州摄影，顺便联系我，也给我照照，我喜欢……你拍的。
怕……我不知道而已？喜欢我拍的？什么意思？
那太残忍了！

或许回家是最残忍的，好痛的。因为她给了他，她的决定，他才发现心里难过得浑浊不清，为什么一切都来得那么地突然？

终于，他回到家了。
锋说在门口坐着等了很久，他随手帮他提了行李，丢了他一根烟，他却说不抽了。
戒了？很久不见你真的变了许多。
他不说话。
你真的变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重复。
是的，我变了……锋。
怎么了？又失恋了不成？锋笑笑地。
没有，你呢？
……
当初，锋的瞳仁他已认不出他童年时的清澈；同样在自己的眼里，他已找不到曾经那么单纯的自己。
锋满脸带着浑混浊的疑问，答案随即而生。于是，淌流出来的血证明了这一切，那背后插了一刀，才知谁是谁非。
背叛，他们都背叛了他！
而他又是背叛了谁？
去北京之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要隐瞒？
但现在似乎已经不重要了，也不需要再明白，一切纯是自己的幻想，罢了……

又从北京回来，想起几年前和十几年前的那个锋，还有想起时空穿插倒置过去的她，却想不起自己曾经是怎么样的，现在又如何呢？
他们已经离开自己，而他依然那么地自作多情，一路上都在幻想中颠沛。他知道他们一直生活在里面，像以前那样他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们生活在一起；而他自己已经回家了，仍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