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家乡话与“听说”

母亲的家乡话与“听说”

详言散文2025-04-18 02:00:16
——岁月划痕之七母亲是在1954年,她26岁时离开家乡饶阳,到古城保定生活的。刚到保定时她一口饶阳话,后来孩子们都说保定话,她的饶阳话中不知不觉也有了保定味儿。到了老年,她的饶阳口音就不那么重了。可一
——岁月划痕之七
母亲是在1954年,她26岁时离开家乡饶阳,到古城保定生活的。刚到保定时她一口饶阳话,后来孩子们都说保定话,她的饶阳话中不知不觉也有了保定味儿。到了老年,她的饶阳口音就不那么重了。可一旦老家来人,她与人家交谈不了几句就能“复位”,又说她地道的家乡话。
听着她那浓重乡音,我感觉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温暖,那样的亲切,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小时候母亲让我吃奶,不说“吃奶”,会说“吃妈妈”,我饿了也就嚷着“吃妈妈”。我大一点儿了母亲让我吃馒头,不说“吃馒头”而说“吃饽饽”,我饿了也就嚷着“吃饽饽”。进县城的时候母亲偶尔会给我买油条,但她不说“油条”,说“麻烫”,我嘴馋了也会嚷嚷着要“麻烫”。母亲给我喂菜、喂汤之前都要尝一尝,淡了她会说“寡”,再加一点儿盐。
小时候母亲教我的话,就这么有特色。我还记得她教的那些有关时间的词,如“黎明”教我是“傍明子”,“中午”教我是“晌午”,“傍晚”教我是“傍黑子”,“晚上”教我是“黑介”,“今天”教我是“今了个”,“昨天”教我是“夜了个”。有关动物的词,蚂蚁告诉我是“米羊”,蜻蜓告诉我是“麻浪”,“知了”告诉是“叽了”,蝈蝈告诉我是“叫官儿”,麻雀告诉我是“大家佬儿”,蝙蝠告诉我是“盐白虎儿”。母亲还说,“盐白虎儿”是老鼠偷盐吃变成的。看我吃了咸的东西,她还吓唬我会变成“盐白虎儿”。
以上这些词,我现在还能学出当年的味儿,听着都跟唱歌似的,没在饶阳那块儿生活过的,没准会认为是外语呢。
母亲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多多咧”,只要她想强调某事“非常”得怎么样,就会这样说。记得小时候母亲就跟我讲过家乡的烟花“好看多多咧”。
那时候一到过年,邻村都要举办大型的烟花会。我姥爷怕女孩子晚上出去不安全,不让母亲去。可母亲还是和村里的小姐妹们一起偷偷跑去看。
母亲说烟花一放就半宿。有喷一房多高的“大梨花”,有能照亮夜空的“满天星”,有一种半人多高的“花树”,开了桃花开梨花,开了菊花开牡丹,一会儿变一种花,好看极了。最好看的是“小老鼠偷葡萄”。在一房高的架子上绑好了烟花,点燃后,会燃放出满架绿色的葡萄叶,一串串紫色的葡萄,最后是许多吱吱的小老鼠,闪着光在架上乱窜。
母亲虽然是尽量早回家,但还是免不了挨说。她说,那时觉得,能看上那么好看的烟花,挨说也是值得的。
别看母亲没有听大人的话,她却要求我听大人的话,用她的话说,就是要“听说”。在母亲的嘴里,“听说”是好孩子的主要标准,内涵丰富,无所不包。
据我的体会,不无理取闹要算一条,用母亲的话说,你不能“白不央的”就闹。可我在这方面做得并不好,比如我曾坚持让母亲给我梳辫子。
当时我觉得,院里所有人中只有母亲长得最好。而且不知为什么,觉得母亲之所以好看,是因为她梳着大辫子。
有一天,我的爱美欲望大爆发,非让母亲给我也梳个她那样的大辫子,母亲说:“小小子不梳辫子。”我就在院儿里闹了起来。“我就要梳!我就要梳!”王大娘她们为此笑得前仰后合,我不管这些,见母亲不给我梳就哇哇大哭。“不啼唬(哭)就给你梳。”母亲笑着哄我,还真拿出梳子给我梳了一个辫子。梳好后,我兴冲冲地去照镜子,谁知镜子里的我,头上顶着一个用红头绳扎的“望天锥”,和说双簧的小丑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儿母亲那样的漂亮。我委屈得又大哭起来。妈妈哄我说:“等你大喽再给你梳好看的。”可妈妈说什么我都不听,就是一个劲儿地哭。妈妈也生气了,不再理我,任由我哭。我哭来哭去,感到又晕又累,不知什么时候趴在炕上睡着了。事后母亲就说我不“听说”。
再就是“不让干么儿就不干”,也得算一条。在这方面我做得也不好,母亲曾多次数落我。在母亲数落我的事例中,“丢粮本”的事我印象最深。
大概在1955年秋天,我们家发了购粮证,老百姓都叫它粮本。政府给每个人都规定了一个月吃多少粮食,干重活的多些,干轻活的少些。只要干一样的活儿,不管高矮胖瘦,胃口大小,都给一样的粮食。没有粮本,不仅从粮店买不了粮食,就是到了饭馆也吃不上饭,饭馆里的窝头、馒头、米饭、面条都要收粮票,而粮票要凭粮本从指标内支取。所以,粮本成了人们的命根子。
发粮本后不久,母亲带着我去买面,回来时我偏要拿着粮本。母亲不给,我就哭闹,母亲烦了,就把粮本给了我,还一再叮嘱:“拿好了,别弄没(mu)了。”
可粮本还真让我丢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扔掉的,母亲带我回去找也没有找到。这下可给父母惹了大麻烦,他们要东跑西颠地补办粮本。不但没买完的粮食泡了汤,连补办期间的粮食指标也作了废。那时是否还有农贸市场我不清楚,但父母还是弄到了粮食给我吃,我没有感到挨了饿。用母亲的话说是没有“摆着”(饿着)我。
与之对应的,“让干么儿就干么儿”,当然也就是“听说”了。
母亲很注重对我进行劳动教育,很小就让我干力所能及的活儿。什么倒水啦,倒土啦(胡同每天有收垃圾的人拉着车过来,听他一吆喝,就得赶紧把垃圾端出去),抬水啦,攥煤球啦,打酱油啦,打醋啦,很多很多。
我要是不愿意干,母亲会生气地说:“可求着你野勒盖子(额头)晒大粪了。”或者说:“少了你这个臭鸡蛋,还做不了槽子糕了?”
记得有一次去打酱油,我竟然把钱给丢了,气得母亲说:“你就是奏(做)醋奏不酸。”
对于母亲的批评,我很反感,有时反感就流露到脸上,母亲会说:“你看你那个模样,气死木匠,难死画匠。”当然有时也会表扬:“这回做得不赖呆。”
不能“发废”,不能“割业”,也是母亲要求我听话时经常提到的。这两个词到底该怎么写,我不知道,反正我明白它的意思。不能“发废”就是不能调皮捣蛋,其中含有不能损坏东西的意思。“割业”看着像个佛教用语,其实不是,它指的是小孩打架,不能“割业”就是不能打架。
我知道母亲也曾“发废”过。她说她去看烟花时,捡未响的炮仗装在口袋里,结果把过年的新衣服烧了个大洞,并因此挨了我姥爷的训斥。这说明孩子“发废”是天性,我当然也具备这样的天性。
我们家有一个很精巧的小闹钟,Ω形外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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