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深处的颤栗
许多年后,再次来到小镇,我又看见了那间小屋。隔着空旷的操场,小屋四周依然苍茫,秋风依旧瑟瑟,天空中飘荡着几片寥落的薄云。隔着一段尘土般蒸起又风沙般跌落的岁月,我的小屋夹在一排被遗弃的屋子中间,象一个被
许多年后,再次来到小镇,我又看见了那间小屋。隔着空旷的操场,小屋四周依然苍茫,秋风依旧瑟瑟,天空中飘荡着几片寥落的薄云。隔着一段尘土般蒸起又风沙般跌落的岁月,我的小屋夹在一排被遗弃的屋子中间,象一个被吮尽了果汁的软包装盒:屋顶整个地塌陷下去,门窗风化着脱落,只有不时夹杂着沙土扑面而来的那一阵阵恼人的秋风,还依旧如昨般显示着蛮野的样子。现在,我面前的小屋荒芜了,荒芜得毫无道理,只能吸附枯叶、荒草、垃圾和一种出奇地缄默的蟾蜍,却什么都不再升发出来,除了空旷中那种荒芜的气味。
同行者说:“喔!这就是你栖身了2年的蜗居么?”
“4年。”我纠正说。
这么说着,心里就白茫茫的,没来由地陷入一片雾霭之中,山也不摇,地也不动,甚至于风停云驻一般,只觉得脚下浮浮的,有一种泛滥无归的昏蒙。
当那排房屋还直立着的时候。清晨我从小屋推门出来,空气中总是饱和着原野里的清香。屋后,草丛里和土墙上,总是飞舞着好多的蝴蝶。初夏,她们常会留恋在有太阳的地方,不再移动,任凭微风拨弄着身上的那对霜白的翅膀,那精灵般的轮廓每天穿行于花草之中,翩翩于树木之间,觅食着大自然中的草籽与花粉,默默而又日复一日。它们和人不一样,没有归宿的困扰,它们的生命年年周而复始在大自然特有的环境和气候中,它们恰到好处地处处展示着它们原本的生命。那时候我生命的底色上只有憧憬没有苍凉,我很粗心,从来没有关注过蝴蝶这些微不足道的生命。我不知道它们的生命是会毫无苦楚、无知觉地长大起来,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在生长的逼迫下,大劫难一样九死一生地蜕换出来的。尽管我不止一次地在电视上看到过它们破茧而出时皱褶的翅膀,却从未研究过它们经历一次次本来意义的脱胎换骨生命更新时,是否痛到极致?
眼前早已废墟般的的小屋曾经很适合我。笨拙的有着条条缝隙的木门,轻灵的装着防护栏的木窗上挂着天蓝色的窗帘,粗糙地裸露着结节的地砖。穿着鞋在地上走来走去,磕磕绊绊,感觉着身体的重心曲曲折折,宛如浩瀚的戈壁上坚硬而又突起的沙砾。门前是两个的篮球场,地面硬扎扎的,裸露着木刺的篮球架从春到冬寂寞的等待着;屋后一片空旷荒凉的运动场,从早到晚都得瑟着干燥的胸膛,仿佛要随着猎猎的狂风向蹿天空。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我和女儿聊起我的小屋,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会有没通电的地方,更不相信一个小镇只有几部手摇电话,通话还需通过邮局的总机接线,而报纸一周才来两次等等我那时早已当做习以为常的许多事情。
记得每个夜晚,在小屋。课桌拼成的方桌四角点着的蜡烛,我把书搁在桌上,好像只有通过阅读才能与遥远的人世联系。那时,我疯狂的借书、买书、订书,不管在任何地方都会习惯的从包里掏出书来看一会儿,书成了我灵魂赖以寄存的空间。
黄昏时,我常常抱膝坐在小屋后的运动场上,用平静而迷离的脉跳去抚摸切近的星空,感知自己此刻的生命形式:在渺小与博大、偶然与永恒之间,抚摸星空,体味生命的偶然,总是油然而生一种美丽的颤栗。
我常常觉得有点自卑,或许因着某种灵魂的麻木,我难以感受到世俗的快乐,比如盛宴中的佳肴,比如购物时的踌躇,比如疯狂过山车上那灵魂空无一物的瞬息刺激。有一次,我习惯地坐在小屋后面一个人静静地仰望星空,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发现周围寂静的可怕,我忽然很想摆脱掉一人独处的时刻。
于是,我逃出小屋,逃到同事的家里,坐在一群美丽活泼的同伴中间,打扑克牌,嗑点葵花籽,嘻嘻哈哈地在一起说点家长里短……从早到晚,仿佛每一分钟都幸福快乐得无话可说。在我的一生中,那可能是我第一次逆着自己的本性,用别人的快乐放纵自己吧?夜里睡在熟悉的小屋里,我的目光却散乱着,无家可归地游移,从原生的木纹课桌抚摸到冰冷的星空。我对自己分明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憎恶。是的,昨夜今夜我都不能入睡,感受着难以阻止的灵魂颤栗。几次的消遣之后,那些独自抚摸星空时的颤栗却被一种刻骨的无聊涂抹得脏脏腻腻。
也许,生活在地球上的每个生物对待生命的理解都是不相同的,就像所有的人仅仅在动物学上可以归为同类,而在生存状态上却分属于万千难以沟通的物种一样。人没有第二双眼睛,他不知道单细胞生物是怎样看世界的,也不知道更高的智慧生物是怎样看世界的,他只知道一点并不完整的自己。
个人在人群中也是如此,理解从来只能是不切实的奢望,因其不切实,于是从来显得格外的温馨和美丽。就像网络游戏的诞生,或许正是为了抵御人生的孤寂,才有越来越多的使人沉迷与消遣的游戏被人发明出来,通过不同的游戏规则适合着人群中不同的物种。
在我,任何没有心灵回应的游戏,都制造不出愉悦和快乐。
倘若逆着生就的本性,强迫自己学着别人消遣,只能使自己苦痛非常,欲哭无泪地,眼看着自己的生命在无聊和空洞的笑声中,被一点一点地掏空。
其实在一个很真实的意义上,人都面对着死亡,正如我们居住的星球,也终将面对死亡一样。生命毕竟是一种偶然。我们这个偶然地产生了生命的星球,在茫茫天宇中,毕竟是一艘注定失事的船只。假如人是不死的,那么人生就会令人憎厌,生命就失去地一切的魅力和未知的神秘。肥皂泡泡和节日焰火之所以令人迷离遐想,除了它们的个性色彩,更深的因由正在于它们的稍纵即逝。我深深地理解一位智者的慨叹:“人生的魅力正是以它的暂时性为条件的。”所有生命的美丽、创造的冲动、人格的尊严,都只能在敬畏地面对死亡的痛苦中诞生。面对这种终极的痛苦,一切快乐都是虚妄的,所以地球上到处都充斥着寻找消遣和快乐的人们。然而却有为数不多的一些心灵,能在永恒的痛苦深处,感受到生命颤栗的愉悦和神圣的美丽。
于是,我的生命渐渐在那个静寂的小屋里成熟、坚强了起来。
门前的沙地遍布着小小的石子,疙疙瘩瘩亲亲密密,蹲下身去细看,象一座座独个的小山。小蚂蚁迈动着细细的四条腿,匆匆地爬上来,又又匆匆地爬下去,只见那很小巧的身体忙碌地蠕动着,身后或许还留下了一道道我看不见的痕迹,快快地没入砂石中,混入它的族群中,不见了。
4年,对一个人来说,无论怎样量度.都是一段不短不长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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