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我习惯坐在斜阳的光影下看海，看着远山慢慢沉入地平线，想着一些往事，或者抽着一根烟，泡一壶铁观音，听着风起的声音，看一只鸟从岁月之中飞过。天空是蔚蓝蔚蓝的，我无从知道时间的过去与未来；心灵是悠闲而散淡的，栖满了斑驳的光线。耳边依稀传来的是一首无调的老歌，伴着风中鸟儿扇翅的声音，在这样的时刻。
那首歌唱的好：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忧伤开满山岚，等青春散场……譬如一个晴朗的冬日午后，走在大街上，当熟悉的清风掠过你的耳际，怔仲间心灵早已飘起了絮絮扬扬的白雪，仿佛一生一世等待着这一场的邂逅。许多人，许多事就在时光的洗涤下，像一场飘逝的雪，了无痕迹。然而我还是想起了曾经的一个人，想着她那在阳光下飞扬的长发，和生命中因她带来的愉悦与惆怅。也许我早已忘记了相处的细枝末节，只记得那年冬天阳光很好，我们相约着一起去看海，在校园后山的黄角树上共同刻上我们的名字。
后来她结婚了，在遥远的成都有了自己的家，带着那些忧伤而甜蜜的记忆。她是个可爱而坚强的女孩子，为了那个阳光下的承诺，她独自一人到天津、广州去看了大海。那是我少年时的爱情，它已经随风而去，惆怅地如同她孤身一人独卧陌生客栈听那火车穿越铁轨时发出的单调寂寞声音的感觉。时至今日，我的脑海中还浮现起在我们分别的火车站，一只暮归的鸟儿，拍翅掠过我们头顶的样子。
很多年来，我总是刻意寻找一只鸟从不同角度掠过长空的姿态，看着风过鸟无痕的天空发呆，那里面或许蕴涵着我年轻时太多的感触。或者是爱情、亲情，抑或是友情。
那一次，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我独自一人在凌晨的街道赶路，眼中看到城市昏暗的灯光，闻到早点铺散发出包子、馒头的香味，突然间便想起了一首古老的童谣和童谣中的老外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那一刻我几乎流泪了，我不知道外婆是否在同样想我，是否听到早起鸟儿觅食的声音，那种感觉至今还深深的印在我的心里。直到那一天，母亲在电话中平静地告诉我外婆走了，走的时候很安详，好象刚离开到隔壁聊天似的。我潸然泪下。从小的时候，我是跟着外婆长大的，一直到初中毕业，无数个早晨，外婆总在在一边忙着炸油条、磨豆浆，一边唤我起床上学，笑着告诉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而今天她再也看不到天空鸟儿飞过的样子。
台湾诗人洛夫有首诗说：隔壁老李家的二胡，把香烟扯成一绺一绺的无奈……晚报斜斜的扔在脸上，朦胧中有鸟飞过……朦胧中有鸟飞过，有时侯，人生便是这样，逝去的永远回不来。
对于我而言，回忆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尽管它总带着些不经意的疼痛。它总在某种特定的时刻，打开我心灵的门扉，让阳光拥门而入。
我想起了学生时代与一个藏族同学的友情。每当夕阳西下时，他总抱着把红木吉他，在校园附近的沱江边，弹着郑智化的《麻花辫子》，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看着暮归的鸟儿，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我向他描绘大海的博大，他向我讲述草原的宽广。我不知道他地理知识的贫瘠，是不是从小缺乏教育的原因，因为有一次他甚至问我加拿大是不是属于福建省……但我们都认为我们之间的友谊是学校汉藏友谊感情最深的，我们渡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他先我半年毕业离校，离别时，他送了把他珍藏多年的藏刀给我防身，怕我一人远行回家受人欺负，那一天天气很好，沱江上有鸟儿飞过的倒影……不知什么原因，毕业后我失去了他的音信，也许我们潜意识里认为彼此之间给自己留些想象空间的友情更弥足珍贵，也许不是……
黄昏是一天中最适宜回忆的时刻，我闭着眼睛，想象着一群飞鸟掠过大海，冲向蓝天，随着夕阳，消失在空溕的远山后的情形，空荡荡的天空布满了金色的晚霞。是谁哼着一曲忧伤的歌谣，人却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