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棵树

半棵树

侵欺散文2025-05-21 07:03:30
那不是一棵树。如果非得要定义的话,它只能算作半棵树。它长在坂垄的边缘。每天坐车上下班,我都能瞥见它,它似乎是时间里的弃儿,又像是空间里的孽种。从数年前开始,因为某个原因,它已经枯死了,只得像一尊雕塑,
那不是一棵树。如果非得要定义的话,它只能算作半棵树。
它长在坂垄的边缘。每天坐车上下班,我都能瞥见它,它似乎是时间里的弃儿,又像是空间里的孽种。从数年前开始,因为某个原因,它已经枯死了,只得像一尊雕塑,呆呆地钉在那里。
它曾经是一棵鲜活的树,有着发达的根系,以及茂盛的枝叶,浑身长满了卖弄的形容词。天空荫覆它,它顺理成章地荫覆脚下的土地。它原是一个充满欲望的生命体,曾经藏着一个小小的世界,羁绊了一两缕风,三四点雨,以及七七八八的鸟鸣。从每年春天开始,发芽,生叶,开花,结果。在冬雪飘零的时候,收藏着自己的年轮和思考,以及一切可以记忆的记忆。它可以听见自己思维向上或向下的声音,像那些寂寞绽放而又飘落的雪花。
昆德拉曾说:生活是棵长满可能的树。它已经不是树,已经没有可能,也不再拥有生活。它朝着非它而去,只是仍然保留着最初破土的姿势。仅仅从这点来说,它没有失去自己,仍然算作一棵树,或者半棵树。
那么,它原是一棵什么树呢?
在每次经过的十几秒时间里,我仔细地留意着。时间留给它一道减法题。它只剩躯干,高不过一丈,尺许的径身,外面罩着被宿雨浸润的黑湿的表皮,躯干接近顶端处,还残留着一截粗枝,于是它直丫丫地挺着,像一根裸露的龙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特征。那么,只要我乐意,我可以自由地假想它是一棵香樟,河柳,或者一棵不成器的法国梧桐。
它站在一面广阔的坂垄边缘。坂垄的中间,并不规律地排列着一块块旱地和水田。现在正是春季,节候尚早,水田闲置着,浅贮着水,远望过去,倒像是发亮的玻璃。那些稍近些的,长满油油的水草,绿意浓浓的渲染开来。旱地近半数种着油菜,刚开了花,时间里朝着天空垂直生长,在空间上却烧着了似的横向铺开。赭灰的泥土,发亮的水田,葱绿的枝梗,鹅黄的花瓣,阳光里都那么湿润,那么温暖。一切像诗,都可以讴歌,除了这半棵树。在春天面前,这半棵树已经失去了话语权。在簇新的世界里,它像一个陈旧的词汇,充满着隐喻和象征的意味,只是没有明说的理由。
它还站着,这很好。时间遗弃了它,时间又并没有完全遗弃它。它仍与这个世界发生联系。风依然可以吹拂它,雨依然可以润泽它,阳光依然可以照彻它。它没有接纳的理由,并不妨碍世界给予的权利。于它无意义,于世界大意义。它可以像风或水般消逝,却会像一滴墨迹,留在世界的记忆里。
它还可以选择倒下,在一段较长的时间里,和着脚下的泥土,又成就为一块新的泥土。然后,在原来的地方定会生长另外的草花,因为它腐烂而肥质的身体地润泽,那些草花定会开得很闹,很野,很骄傲的样子。当然,这些情景它不能够看见,我也不能够看见。因为透过车窗望去,这半棵树雕塑般的,还依然钉在那里,等待时间来演绎和说明。它呆立在那里,任由我的思维跑来跑去。
它没有倒下,而是真实地死去,或者说虚无地活着。它只剩半棵树,或者已不再是树,它是否仍需活着,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它的人,而不是它。对于人类来说,始终存在两个联系而又区别的人生命题:一是活着;一是怎样活着。人活着,方有意义。有价值的活着,方显大意义。
在我眼里,半棵树,也是整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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