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是在一年前：又是在晚秋，又是在阳光灿烂的下午，和风轻走，弱水波细，胡杨金黄，沙枣闪光。不同的是，走在沙枣树下只成了我一个人，妈妈只能做为影子陪伴着我。我们还在树下边说话边摘捡沙枣：“这个沙枣还甜，比家门上的不差。”“嗯，这里外地人吃沙枣的不多，沙枣长着就是这里的风景了。”“没有人吃可惜了。远远地看，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一嘟噜一嘟噜地颜色也好看呢。”“是啊。早些年这里兴起过用沙枣核做门帘的，一到这个时候大家都来摘沙枣，弄回去蒸了把枣肉洗干净，一个个地串起来，然后做成图案，刷上清漆，亮晶晶的，好看。”“糟蹋了呢。过去我们好长时间要靠它填肚子呢。”妈妈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拾地上我打落的沙枣。这是去年9月底的情景，虽然比现在整整早一个月的时间，但景况极为相似。母亲感觉到了自己的病，一个多星期了天天说要我送她回老家。连续几天早上起来，或中午饭后就提着收拾好的行李包往外走。这天从中午走到下午，我陪母亲走在漫无边际“回家”的路上，这回拐上公路，走到了沙枣树下。“方儿爱吃沙枣馒头，我们拾上些拿回家，等他回来了蒸馒头吃。”母亲一听为孙儿做点事，高兴地忘了回家：“行行，我们多拾上些，让娃娃回来多吃上些。”
还是在环城路边，还是在那几棵树下。晚了一个月的阳光没有去年和母亲在一起时强了，沙枣依然一嘟噜一嘟噜地在微风里摇晃。在往这里来的路上，我想到去年，想着母亲，想着摘回沙枣后给母亲献上。
还是在昨天下午，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见夕阳下宿舍楼边草地里的一棵叶儿闪着银光的沙枣树，突然有了摘沙枣的冲动。突然想起母亲和我摘沙枣的一幕幕。
在父亲离开后母亲住在我这里的近两年里，我们每年都来摘沙枣。前年大约是晚些时候，因为早晨出来地上已经结冰了。我和母亲早早出发，走进沙枣林里，直到中午才回家。一身疲惫，满头热汗，半袋沙枣，换来母亲的好心情。打沙枣，是回味故乡的生活，怀念过去的岁月。去年是无意间走到沙枣树下的。只有到了沙枣树下，提到沙枣，母亲一段以来表现严重的失忆就像突然地恢复了。她从沙枣说到父亲，说到邻居，说到童年，说到故乡的景色，说到自己心里放不下的亲人……跟着母亲，让母亲领着，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看着穿着运动服身材一天天低矮下去的母亲，心里涌出一丝丝感动，鼻腔里不由得酸楚起来……
今天我到沙枣树下，来寻找母亲的足迹，寻找母亲的声音，寻找母亲的话语。我没有失望，在这里，在东风湖边，我从倒映的湖水里清晰地看到母亲影子，我从轻风划过的动静里听到母亲的絮语，我在这阳光下暖和的空气里抚摸到母亲热热的手。我牵着母亲的手走着，母亲牵着我的手说着：今年还是个暖秋，今天天气真好……
抚摸着手上被树枝挂破渗出的血迹，提着摘下的半纸袋沙枣，我突然觉得天变得高远了许多。母亲，您可看见了我？别担心，这点儿小伤没事儿。就到冬天了，您和父亲多保重；就到您的逝世周年了，我一定会赶到您身边。到时候，我再听您更多的嘱咐。
抓起一颗沙枣放进嘴里咀嚼，这滋味涩里透着甜，甜里泛着点儿酸。呵，沙枣啊沙枣，牵着我无尽情思的沙枣！

2009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