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壹
又是暮如染血的黄昏，燕子的心乱的像一团无头无绪的毛线团，此时此刻每一丝声响都纠结的撕扯着她的神经，抬头看看西山摇摇欲坠的落日。天终究要黑，燕子还是要回家的。
刚进家门就看见姥姥在扫地：“姥姥，您快坐下，我来。”燕子赶忙跑过去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
“呵呵，姥姥老了，不中用了。”姥姥张着那口残缺的牙齿笑着扶着腰坐到了沙发上。
从小姥姥就非常疼燕子，背着妈妈偷偷掖给她零花钱，舍不得骂她一句，小时候小朋友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时，燕子就自己改成“世上只有姥姥好”。
燕子边扫地边问道，听不出任何语气：“姥姥，韩晓美呢，为什么她不干活？”
“你妈妈她不舒服，在房间里躺着休息呢。”姥姥用手指着房间答道。
燕子的心僵了一下，但随之冷漠下来。
“姥姥，我们交钱，高考报名费。”燕子停下了手中的笤帚抬了抬头对姥姥说道。
“多少？给她好好说，姥姥手里实在是没钱啊。”姥姥无奈的叹着气说。
燕子把笤帚放到一边，拽着衣角踌躇着时不时的扭头看向窗外。每次交钱，燕子都很矛盾。她不愿看到韩晓美嗜钱如命的狰狞面目，不愿看到姥姥唉声叹气的心疼表情，不愿面对自己卑微狼狈的忍气吞声。有时她感觉一切都是一场噩梦，梦里她像掉进一个无底的深渊，梦里所有的事物都瞬息万变。
燕子还是走到韩晓美的房间，轻轻的推门进去。看到韩晓美躺在床上，桌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药，都是电视里做过广告的。她的嘴唇动了动，话到齿边又被咽下去了，转身想走。
“什么事？”韩晓美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问道。
“我们要交钱，高考报名费。”燕子眼睛看着桌子上的药说道。
“没钱！”韩晓美冷冷的丢了两个字。
“没钱？”那你买这些昂贵的药就有钱了？也对。你身子也该补补了！”燕子毫不示弱的反击道，故意补补身子说得很重。
“你个小贱种！老子自己挣的钱爱怎么花怎么花！还轮不到你来管！”韩晓美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呵，我是小贱种。你又是什么？当初要不是你和哪个男的鬼混，人家不要你了！谁让你生我了！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妈我都嫌丢人！”燕子像根被引爆了的导火线，瞬间爆炸而发。
“你……你……，滚！”韩晓美被气得身体发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伸手抽出枕头朝燕子砸过去。
燕子转身走出房间，“哐！”房门被重重关上。
客厅里，沙发上的姥姥低声哭泣着，燕子走过去抱着姥姥没有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也许像一个蓄水超过警戒线的水池，稍一有破绽，整个堤口便会崩溃。
小时候就听别人背后说道，韩晓美是个不正经的女人，不知和多少男人上过床，挣着不干净的钱，燕子就是她和哪个有钱的男人的杂种。在流言蜚语里长大的孩子，内心的怨恨早已生根发芽。她有多恨韩晓美。她不知道，她想，就算韩晓美出门被车撞死了，至少她不会哭。在肮脏的现实里，流言蜚语已经抹掉了所有的实情，画面惨不忍睹，每一处细节都渗入到燕子身体血管的各个静脉分支。
贰
第二天，燕子起得很早，姥姥正坐在沙发上，看到燕子走过来，对她轻轻的招了招手：“过来燕子。”边说边拿出一叠钱：“这是昨晚你妈给我的，她让我给你。”
燕子转过头看了看韩晓美的房间门虚掩着。她接过姥姥手里的钱：“姥姥，我去上学了。”
“嗯，自己出去买点早饭吃。”姥姥关心的对燕子嘱咐道。
叁
时间如梭飞逝，带着生活悲欢离合的剧情，上映着虚假难辨的对白。
三个月后，燕子终于如愿以偿的带着理想飞到了远方的大学。她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给自己的命运洗礼。
可是上天总爱作弄人，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一切风平浪静、止若淡然的时候。大二这年夏天，燕子正在自习，忽然接到姥姥的电话，电话里姥姥的声音又苍老了许多：“燕子啊，你妈她想你了，你回家一趟吧。”
燕子的心仿佛被水流激了一下，回想起来，自己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期间韩晓美打过几次电话，但每次都是在电话里骂燕子是个白眼狼，自己白养了她，翅膀硬了飞走了，也不回家了。每次燕子都沉默的挂掉了电话。
“燕子、燕子。”电话里姥姥的声音把燕子从回忆里拉回来“回家一趟吧，她……她快不行了”
“哦，姥姥。”燕子匆匆的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燕子赶到了火车站买了回家的票。火车上的几十个小时，燕子握着手机像漫游了几个世纪。心里从未有过的不安，从未有过的。
下了火车，燕子匆匆叫了辆计程车，到了家门。她环视着周围的一切，陌生又熟悉。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屋里：“姥姥，我回来了。”屋内没有回答。燕子放下行李，看到韩晓美的房间门掩着，她推开走进，看见姥姥坐在床边哭，怀里抱着什么。
“姥姥”燕子走过去，撩开姥姥的胳膊，看到了相框里韩晓美的相片。
“燕子啊，你妈，她……”姥姥抱着燕子哭了起来。
“姥姥，怎么会？怎么可能？”燕子双腿无力的跪到床边。
“其实，你高中时，她就有胃病，已经很厉害了。但她一直忍着不肯去治。你大学后，她每次给你打电话的时候，都是她的胃痛的厉害的时候。但她都没说，燕子啊，她都为你存着钱呢，她说要让你安心的读大学。临走时，她还喃喃着自己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亲妈…”姥姥看着韩晓美的照片哭泣道。
“等等……姥姥，对不起、对不起我的亲妈？”燕子的头猛的抬起来。
“对，她不是你亲妈，当年付琳，也就是你的亲妈。不顾她家里人的反对和你爸爸私奔在一起，生你时因为难产死了，你的父亲又没钱养你，于是就把你托付给了你妈的好朋友、我的女儿韩晓美。背负着朋友的重托、周围的流言蜚语，她没有再结婚，因为没有人会要这样的女人。”姥姥泣不成声的讲着。
听到这里燕子已经泪如雨下，此刻她有多恨自己啊！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付小燕！你才是个狼心狗肺的王八蛋！”
“妈！你永远都是我妈！”燕子撕心裂肺的抱着韩晓美的照片哭着。
这是燕子从小到大第一次叫韩晓美妈。
相片上的韩晓美扎着两根辫子，光洁的额头，细细的眉眼，浅浅的酒窝冲燕子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