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置身在这家叫做音乐房子的酒馆中，仿佛置身在一部老电影中。周围坐满了饮酒作乐的客人，污浊的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烟草味。在电影中，这一般是英雄聚会或者是情人幽会的场所，稍有摩擦，有人就会大打出手，演变成一场混战。说真的，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我内心一直有这样的担忧，因为时不时会有醉汉摇摇晃晃从我身边走过。
在我们所坐的酒桌的正前方是一个简易的舞台。狭小的舞台上摆满了乐器和乐谱架。墙壁上挂着几把吉他、贝斯，彰显着这家酒馆的特色。几位穿梭在酒桌间的服务生多是酒馆的乐手，怪异的打扮，披肩的长发，全是艺术家的范儿。
一个身材高大，身体发育健壮的男孩，却生的眉目清秀。他身着马甲腼腆地站在舞台上，开始专场前的热身。此刻酒精在我的血管里燃烧，忧伤的思绪突然在我心间弥漫，我疲惫地以手支住面颊，迷茫的四处打望，希望能看见熟悉的面孔。旁边，用一面大鼓支起的酒桌旁，一个摩登女郎正在专心致志地玩弄手机。从我看到她时，她就一直深埋着头坐在旁边，像一尊雕像，对周围的环境无动于衷。
没有乐手伴奏，男孩唱的很专注。但他的歌声对我的影响的微乎其微，主要是酒精在煽风点火，让我思绪纷飞。男孩低垂着眼帘，一声喝彩，零落的掌声都让他喜上眉梢。我低头吃着酒，好像在吞咽着灼烈的火焰。
郁闷和快意有异曲同工之妙。为了快乐喝酒，却常让我们深坠在痛苦的泥沼中，不能自拔。有时我身边站满了人，而我伸出的手却抓不到一双温暖的手，扶持我的是冰冷的墙，无声的紧靠着我。有时会感到苦闷，几杯酒下肚却又异常快乐，天高地大，我会荡涤尽满腹浊气，心胸开阔，意气奋发。酒是醉人的毒药，我愿它穿肠而过，引导我到一个奇妙的世界，春暖花开，美不胜收。
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走上了舞台。她略显苍白的面颊气质从容淡定，神情恬静，略有一点忧伤。或许不是她忧伤，只是我醉眼朦胧中的一种感觉。感觉是艺术大师，总是不经意间将模糊的印象，我们不能确定的事物粉饰的异常光彩。在酒馆中，女人就应该是忧伤的纤草或是妖艳的玫瑰。这种地方，一般的女人是不会光顾的。一般的女人是什么女人？我突然意识到我亵渎了那些非同一般的女人。
女孩坐到高高的木凳上，把麦克风紧紧搂在怀中，微闭着眼，把嘴唇贴上去。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她唱的是英文歌曲，我一句也听不懂。其实这无关紧要，那个男孩的歌声我又何尝听清过。一杯一杯的酒灌进肚里，思念像条鱼从心底吐出一串串气泡。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不知怎么了，我竟在心里默念起这首诗来。一首流传千古的诗，平白如话，却含无尽意趣，让人回味无穷。有一首民歌唱得好：“露珠儿在荷叶转，颗颗溜圆。姐儿一见忙用线穿，喜上眉尖。恨不能一颗一颗穿成串，排成连环。要成串，谁知水珠也会变，不似从前。这边散了，那边去团圆。”多美的民歌，隐喻着生活的感伤和人生的无奈，但却一点不颓靡悲伤。一颗纯净的心灵，像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晶莹剔透，让人怜惜不已。
歌声在酒馆回旋，像展翅滑翔的鸟，从我耳边掠过。我无意去捕捉它，任它去落在旁边女孩的发梢，但它却陡然一惊，拍打翅膀向上冲去。多希望没有天花板，多希望能看见辽远的星空，让所有的希望像礼花绽放，与星月辉映。歌声委婉成絮语，像如烟如雾的雨丝，浸润着我的耳膜。
一朵盛开的荷花，在我心里亭亭净植，优雅地摇曳在雨丝中，翩翩起舞。我脑海中浮现出那年在桑科草原欢聚的情景，还有那个难忘的夜晚。喝着青稞酒吟诗唱歌，围着篝火对歌跳舞，远处的青山和天边的彩虹……啊，那么多美好的思绪想万千蝴蝶飞入心扉，我像一个饕餮，大快朵颐地享受着这精神的盛宴。
那个夜晚，雨荷是明星，永远闪耀在我的记忆里。我敬重做事认真的人，而雨荷正是这样的人。就像她在博文里所说的那样：“连种菜都那样认真。”那天雨荷特意带了演出服为我们表演印度舞蹈，由此可见她做事的风格。这个深深浸淫在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女子，多年保持着一种发型，总是一缕头发紧贴在额头，可不像她的诗词创作那样多样化。但当她随着音乐蹁跹起舞的时候，撼人心魄的妩媚风情与平日的端庄平和判若两人。
每次聚会，雨荷的包里总少不了照相机。酒过三巡，她就要给我们拍照，把朋友们短暂相聚的美好的瞬间留存。雨荷的视角独特，摄影的构图很巧妙，也很讲究。浏览雨荷博客里的图片，好像跟着导游行吟在祖国的大地上。没有美好的心灵，又怎么能于司空见惯中发现这些美景。
神思恍惚间，只见5条大汉已经占据舞台。聒噪的贝斯声像钢丝摩擦在钢板上，骤然响起的架子鼓声像射向的黎波里天空的防空炮弹，那个号称“雷锋哥”的乐手紧闭着眼睛吼了起来。《春天里》，又是《春天里》这首歌，不断地出现在报纸上、银屏上，纠结在许多人的心里。旭日阳刚唱得好吗？没有了画面，你能听出什么？我喝足了酒光着脚在大街上吟唱，像盲眼的荷马，谁为我驻足倾听；我讲述春天的秘密，谁侧目而视，掩口窃笑；我抱着浑身皱裂，伤痕累累的土槐树大哭，谁把我劝慰；我要躲在幽深的街巷，我要遗失在春夜的寒风中，谁会找我？酒啊，像滚烫的热血，我咽进肚里，又流出眼眶。谁有福气会被埋在春天里。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酒馆，耳根清净，大脑灵光。一辆车停在我身边，我钻了进去。
“上哪里？”
“到春天去。”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