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个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但是风水很好，尤其宜男子。每一户人家的男孩子不管小时候怎样邋遢，到成年的时候，几乎都白净高挑匀称。而且很奇怪，这个村生孩子都是一茬一茬的，比如那个鼠年，村子里一下子添了十六个小耗子精，十四个男孩子，两个女孩子。
转眼二十年后，这一茬孩子都大了，个个都不赖，尤其柏荣，在男孩子中更胜一筹，举手投足间，有一种现在人常说的大明星气质，尤其那眼睛，海一样让人着迷；两个女孩则各有千秋，栀香更显秀气些，那秀气白净的脸上，更有一对大眼睛星星般闪着光。
那时候读出书来的孩子比较少，这批孩子也一样，没几个考上大学的，或高中，或初中，最后陆陆续续的，都进了县城里的工厂。
柏荣和栀香小时候自然在一起读书，后来又一起去县城读了高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两个人好上了，也许是小学，也许是初中，反正村子里也没人觉得奇怪，都觉得再自然不过了。他俩走在一起，一个安静一个文静，长相更是相称，金童玉女一般，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要微笑。嗯，美好的东西，总会让人感到愉悦。
然而，柏荣的父亲和栀香的父亲却是对头。荣的父亲是个村长，香的父亲是个暴躁的人，常常惹事。两家为公为私，每年都得闹上几回。
但孩子们是不管这些事的，他们只管开开心心好着。高中回来俩人也都没有去补习，双双应聘进了一家绸缎厂。柏荣在经销科搞采购，常出差；栀香在厂部写写画画做着文秘；俩人都住集体宿舍。
进厂子的第二年，很喜欢他们俩的副厂长跟他们说如果结婚的话就分套房子给他们。两人是又羞又喜，柏荣立即央求家里请了媒人上栀香家提亲。
2.
柏荣原以为顺顺当当的事情，却被栀香家一口回绝了。
栀香爹说：“咱家栀香是要找个城里人的，他家的小子算什么东西？！”
柏荣一向温软儒雅，虽沮丧却也不生气，天天从县城的厂子里赶回来，到栀香家求情；栀香也一起跟着哭哭啼啼求自己的亲爹。
然而，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过去了，栀香爹全无所动，反而紧锣密鼓地托城里的亲戚给栀香找对象。厂子里很多漂亮的女工也不管柏荣心里有人，天天向柏荣现殷勤，明着暗着追求柏荣。渐渐地，柏荣和栀香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唉声叹气就是斗嘴，每天愁眉苦脸的。
那天，栀香被亲戚拖着去相亲，等到亲戚一离开，栀香就赶紧扔下那个男的赶回厂子找柏荣。可是柏荣的宿舍里没有柏荣，柏荣的床上却躺着厂子里又漂亮又厉害的姑娘翠巧。翠巧对栀香一句话也没有说，就那么笑着斜眼看着她。
栀香哭着回了家。栀香爹数落着，骂她不孝，不为家人考虑，说介绍的那个人是教育局的，能帮她弟弟考大学或者找工作。
栀香说就要嫁给柏荣，否则一辈子都不嫁。暴躁的栀香爹把栀香一顿暴打，然后就自己往墙上撞，说死掉算了，免得活着丢人。
栀香在家躺了几天，柏荣没有来，那个约会时被栀香丢在一旁的男子却天天带着很多东西来栀香家。栀香懒得搭理他，但是栀香的家人却每次都边收礼边万分客气地招待他。
后来，栀香回到厂里，厂里说她旷工超过三天了，说正好单位在大裁员，就不跟她续合同了。
栀香又羞又委屈，想去找副厂长说情，可又不想在副厂长办公室看到柏荣。正站在二楼走廊犹豫不定的时候，却正好看到楼下翠巧正拉着背着个大包的柏荣，有说有笑地往女工集体宿舍方向而去。
栀香一咬牙，宿舍也没回直接去了亲戚家。栀香跟亲戚说，同意和那个人交往，条件是马上帮她找个好工作，并帮她弟弟安排好考大学的事情。亲戚当即就带着栀香去了那个人的办公室。
3.
栀香都没有回单位办手续就去了新单位上班。
栀香订婚的时候，向来儒雅的柏荣疯了一样，跑到栀香家扇了栀香一个耳光。
栀香很快结了婚，住在了城里，连春节都不回村子里来了。
栀香结婚的第二年，他们原来的厂子倒闭了。翠巧借了很多钱给柏荣，帮柏荣开了家经营丝绸的小公司。
三年后，柏荣娶了翠巧。
4.
柏荣和翠巧婚后第二年的秋天，柏荣在医院门口边抽烟边等待做产前检查的翠巧。
柏荣看着满地的银杏叶有点走神，那是他和栀香最爱的叶子。以前一起读高中的时候，他们常在校园里那两棵大银杏树下彼此等待，再一起回家。秋天的时候，常常有金色的叶子落在栀香乌黑的头发上，每次柏荣都仔细地帮她捡掉，但是却不扔，都放进自己的口袋。
都不记得有多久没这样看过金色的落叶了，柏荣正有些小感慨着，却做梦般地发现栀香正从他身边经过。没有一丝犹豫，柏荣一把拉住了栀香。
正心思恍惚着的栀香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柏荣，白净的脸上两滴泪急急地滑落下来。
这是他们在那一个耳光后的第一次见面。
说来奇怪，有的时候，原来天天见面的人，会突然间再也见不到，明知对方都好好活着，甚至都活在同一个很小的城市，却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其实栀香变化很大，原来苗条的体形完全改变了，瘦得如风摆柳；脸倒是依然白净，但是没有一丝血色，白得让人心疼；头发依然乌黑，但是少了很多；尤其那对眼睛，曾经亮闪闪让柏荣心跳的眼睛变得如湖水一样深邃，充满无助和忧伤。
但是柏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栀香被自己的泪水吓了一跳，赶紧低头擦了擦，又抬头向柏荣微笑。
柏荣拼命控制住自己想要紧紧抱一下栀香的念头，静静地问栀香：
“真巧，在这儿碰到你。来看病的吗？哪里不舒服吗？”
栀香迟疑了一下，笑着说：“不是，一个亲戚住院，我来看看！”
然后，两个人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再也不说话，可是，谁也不想先挪动脚步。
“哎，你这人，怎么跑了出来？害我找你半天！啊，是栀香啊！……”
栀香对挺着肚子喘着粗气走过来的翠巧轻轻应了一声，微笑着寒暄了几句，就告别了。
翠巧对着栀香的背影喊道：“要不我们送你吧？柏荣开车来了！”
栀香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夕阳把她的背